闲暇,沿着儿时的足迹,漫步在乡间的小路。绕过一条小溪,一幢幢残垣断壁的老屋映入眼帘。
老屋,东连松城,西依仰角,南望龙湖,北傍新河,依山傍水,皖鄂毗邻。
回首束发,这里碧水青山,花团锦簇。微风拂过,山溪小河,清且涟漪。仰望峰头,丛林滴翠;俯听涧底,响泉细语。
我疾步而至,眼前的老屋面目全非,让人满目疮痍。这里早是人去镂空。瓦片上长着青苔,小小的一簇一簇,在悠悠的岁月中,也不见一点生机。有些屋顶早已塌了,巨大的窟窿仰视天空,仿佛在诉说着身经的风雨历程。
在老屋的西南角,有两间翻修的土砖瓦房。屋顶上的炊烟袅袅,在斜阳中,显得那么随意,那么舒缓。西面一块两米见方,被时光冲刷得油光发亮的青石上,有一位老人,正在抽着旱烟。这老人便是幼房二叔。
二叔虽然年至耄耋,但身体硬朗。说话做事,仍干脆利索。他平时认死理,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。平辈人都叫他“犟驴子”。
我走过去和他搭讪:“二叔,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呀?”
老人有点耳聋,没听清我在说什么。他抬起头,扬起布满青筋的手,揉了揉眼睛,然后定了定神说:“还算有良心,知道来这里看看。多好的风水宝地呀,你看……。”老人无奈地摇着头。
从老人的神情中,我能看出,他心中有很多关于老屋的故事要倾吐。尽管世殊时异,但时光的痕迹是永恒的记忆。老人不会忘记风刀霜剑,夏日炎炎,是老屋一直无怨无悔地呵护着一代又一代曹氏子孙。
随后,老人告诉我:老屋是傍祖堂而建。祖堂一进三重。曹氏子孙,按长幼之序,自东至西,从上而下建造住宅。整个建筑以“间”为单元,开间多为奇数。各单元之间,以廊相连,形成封闭式院落。为便通风,院墙有漏窗,屋墙有内窗。这样造型美观,清鲜活泼。祖堂有天井,屋顶内侧的雨水,从四面八方流入天井,意在水聚天心。采光排水,真谓独具匠心。
听过二叔的讲述,再看看眼前的情景,真让人难以置信。过去老屋如此错落有致。常年鸟唱枝头,花开四季。敦厚淳朴的先辈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倍加珍爱。他们愉快地生活在这片热土上,夜聚观星赏月,冬聚烤火聊天。那时的日子虽不富裕,但左邻右舍亲密无间。而今,除了一些不知名的灌木无精打采地摇曳着,再也找不到别的生机。即使如此,老屋仍像一位历尽酸甜苦辣的笃定老人,在他勘破的心理,仍执着一个无法改变的信念——守候。
二叔很健谈,我和他饶有兴趣的谈了很多。当谈到臀下的青石时,他滔滔不绝地说:“这块青石和我缘分不浅,小时候在上面耍过戏,年轻的时候在上面打过牌。而今老了,还是离不开它。这不,干活累了坐在上面抽抽烟,闲着躺在上面晒晒太阳,打打旽。”
看着含情脉脉的二叔,我不解地问:“二叔,你怎么还住在这儿,儿子不是盖了楼房吗?”
他暼了我一眼说:“怎么,住在这里不好吗?我住了一辈子,无病无灾,想进就进,想出就出,多方便。楼房我才不稀罕呢!多好的良田废了,为了一个窑厂,树砍光了,山挖平了。这不可惜吗?”此时,老人非常激动,但更多的是忿然。
随着老人远视的目光,只见一条村级公路两旁,楼房林立,美轮美奂。时过境迁,忧者自忧,乐者自乐。忧为生存而忧,乐为眼前而乐。对乐者而言,那馥郁的稻花,金秋的麦浪,如诗如画的清溪翠竹,蓝天白云,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“我要去后山看看”老人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。
我们到后山,眼前一新。满坡松苗,大的米把高,小的也有七八十公分。一行行自下而上,都抽出了新条,吐出了嫩绿。
“这是我家承包的荒山,两年前,儿子把山上的树全卖光了,光秃秃的山坡,让人扎眼。我连栽带抚,花了两年时间。你看它们长得多可爱。”老人一边说,一边抚摸着松苗,眉宇间露出了甜美的微笑。
过了一会儿,老人指前面的荒垣问我,还记不记得那片竹峦和竹峦左边的枫林。我微微点了点头。其实,谁都忘不了,当年那片竹峦可是鸟的天堂,鸟儿晨出暮归,众鸟争鸣,那声音宛如天籁之音。深秋一到,枫叶红了,像一团燃烧的火焰,染红了天际。收工归来,累了一天的哥兄叔伯,总要聚在一起,听听鸟声,看看红叶,享受秋风的轻抚,陶醉于自然之中。
在我怡然自得之际,老人却默默不语,好像在想着什么,是回忆,是展望,还是……不管怎样,但我深深感觉到,在老人眼里,云光山翠,落日松声,是大自然赋予的世外桃源。四处鲜花鸟语,清风明月盟约人间,却是老人一生的祈愿。
是啊,人都有爱。老人深爱的是这片土地。不论是守着,还是离开,只要他身上的血液在流动,这片土地就在,这份爱就不灭。
在回来的路上,我边走边想: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。”何等卓越的远见。他道出了人生存的真谛。
归步轻盈,晚风飒飒作响,好似温馨的问候。残阳西沉,花影渐失,四面青山静立无音。回首一想:浮生一梦的人生,究竟要追逐什么?何为守道安贫,矢志不渝;何为淡泊明志,宁静致远。细阅老人一生锦书,字里行间闪烁着他靓丽的人生。
(作者系宿松曹氏理事会副会长、孚玉中小语文高级退休教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