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一>

我的爷爷叫曹地楼，是一位朴实地道农民，居住在本县程岭乡龙安村王湾自然村庄，解放前就已经去世。本人生在新中国，长在红旗下，爷孙俩未见面。因而，我对爷爷没有直接印象，所有认知都来源于家族长辈的言传和民间走访。

程岭乡位于宿松县城东南角，属湖泊丘陵地貌，虽地处偏隅，也是鱼米之乡。所辖龙安村曹家箭楼自然村，位于程岭乡西北角，是我县曹姓人口聚居比较多的村庄。据族谱记载，自明朝以后，曹氏祖先就在此地繁衍生息。这里依山傍水，农业资源十分丰富，是曹氏兴旺发达的风水宝地。周边邻近的王湾、竹林、刘榜、叶田、程田、李滩等自然村曹姓，基本都是从这里扩迁出去的。

箭楼自然村东面是良田，西北面是一座小山，山北边是一条河流，叫幸福河（荆桥河）。河对岸的西面是长铺镇荆安村，主要是石姓聚居地；北面是高岭乡高岭村，主要是唐姓聚居地。幸福河河床宽约一百多米，泾流从西向东流入泊湖。河的两边滩涂较宽，约有两三华里。滩涂内有大片湿地、鱼池、草场、良田。长期以来，两岸百姓在这里摸鱼捞虾，割草放牧，耕田播种，彼此尊重，和睦相处。幸福河就是上天恩赐两岸人民的母亲河，她一年四季，流淌不息，孕育无限生机与活力；她宽广美丽，清洁神圣，孕育百姓美好希望与未来。

<二>

然而，天有不测风云，人有旦夕祸福。时维，民国二十七年，大约在冬季。某大姓有好事之人，为了一己之私，无视自然生态，鼓动族人企图在荆桥河北面滩涂建筑一座拦水大堤，称为“倒脑圩”，直插河心，欲将河水改道由北向南。并且歪曲事实，散布消息：“若是哪个人敢阻止，就打断他的腿”。这既是试探箭楼村民的反应，也是对曹氏的恐吓。真是“一石激起千层浪”“山雨欲来风满楼”。

可以预想，如果让筑堤改河企图得逞，将会改变河道流向，破坏自然生态。特别是在每年春夏汛期，幸福河水泛滥、面宽流激。若北岸河滩筑堤，阻挡行洪，势必直冲南岸滩涂，造成水土流失，大量的草场良田将会淹没消失。在生产力落后的农耕社会，山场、水源、土地都是村民赖以生存的生活资源，是农民的命根子。如果失去了，就是失去了家园，就是失去了生存条件。所以，箭楼村民听到消息后，相互告知，一致反对。有的利用亲戚关系主动沟通，但实力悬殊，没有效果。大家心急如焚，又无能为力，只能向家族求援。

<三>

王湾自然村与箭楼自然村只隔一两华里，山接山，地连地，但水系不同。平时两村村民，在田地间劳作或出门走路，经常见面，都相互打打招呼，拉拉家常，叙叙亲情，其乐融融。筑堤改河，主要是伤害箭楼的田地，对王湾村没有直接影响。但是，我的爷爷家族观念极强，知道这个消息后，义愤填膺，拍案而起：“欺人太甚，岂有此理！”爷爷不惹事，不怕事，能扛事，当即表示：“定要担当，支持箭楼，捍卫祖业，寸土必争，绝不坐以待毙，任人宰割。”

爷爷尊祖敬宗，性格刚毅。他胆识过人，能言善辩，在旧社会法庭上不畏权贵，据理力争，打赢官司，斗败过地方豪强劣绅。他崇德尚义，嫉恶如仇，为维护曹氏家族集体正当权益敢于拼命。

<四>

爷爷比较理性不鲁莽，懂找策略抓关键。首先做两件事：

一是争取家族领导重视。主动到曹家老屋找曹少金先生商议把舵。据说，曹老屋是本地曹姓最早迁入定居的地方。曹少金先生曾在外地法院做过法官，在社会上有很高的威望，尊为本地曹氏族长。爷爷提出坚决阻止筑堤改河的建议，不是为自己，而是为了曹氏家族的尊严、生存与发展。曹少金先生深明大义，一拍即合，立即表示：“该大姓倚强凌弱，损人利己，侵占河道，破坏自然，为法律所不容，为社会所反对。这是对我曹氏的极大欺侮，是一场严峻的挑战。不能麻木不仁，置身事外。要动员全族，统一思想，聚全族之智，举全族之力，阻止施工，保护家园。不获全胜，决不收兵。”纵有疾风起，人生不言弃。

二是争取社会舆论支持。从古至今，程岭小集镇乃九方之地，南来北往，商贾云集。街上开茶馆几十家，顾客满座，历史悠久。一年四季，老百姓上茶馆喝茶，已成为当地的特色民俗。小茶馆，大社会。环境宽松，人流量大，言论自由，信息灵通。这里既是群众休闲纳凉、娱乐消遣的场所，也是当地各姓氏家族头面人物，联络感情商议族事的舆论阵地。家事国事天下事，事事关心，无所不谈。爷爷平时不上茶馆，这次特意来喝茶，借此机会揭露大姓仗势筑堤改河的自私行径，表明曹氏坚决抵制的理由和决心。大路不平众人踩，情理不合众人排。茶馆议论纷纷，大家普遍认为，大姓挑起矛盾，违反自然规律，破坏生态环境，损人利己，不道德，不占理，不服众，应该谴责。曹氏出面阻止施工，是维护自己的正当利益，逼迫无奈，合情合理，合天合地，一致表示理解支持。其中，荆桥周边的姓氏家族就郑重承诺，绝不允许任何人在自己土地上取土和运土筑堤。生态岂容破坏，公道自在人心。

<五>

阻止筑堤改河，是宿松曹氏六公合修宗谱后，第一次同域内大姓发生的涉及水土资源矛盾。“凡是预则立，不预则废。”在爷爷做好前期宣传发动工作后，曹少金先生出面，召集箭楼和周边自然村曹姓，并邀请六公宗亲主事先生，聚集在曹家老屋祠堂召开动员大会。据说，当天参会人员有一百多位，祠堂大厅里外都坐满了宗亲。会上，爷爷作重点发言，如实通报该大姓挑起筑堤的前因后果，客观理智分析双方的优劣势。该大姓依仗人多势众，恣意妄为，堵我河道，淹我良田，理亏不义，失道寡助。曹氏安分守己，与人为善，是护自然，保田地，求生存，理直气壮，得道多助。只要全族团结一心，组织得力，斗争有方，扬长避短，勇于亮剑，可以打开局面，赢得胜利。爷爷铁血硬气，铿锵有力的话语，感动人心，鼓舞斗志。与会宗亲，群情激昂，摩拳擦掌，一致表示：要发挥家族的集体优势，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，有钱出钱，有物出物，有力出力，不惜一切代价，坚决挫败筑堤改河的图谋。

会议决定成立三队：一是敢死队。由青壮年男性劳力组成，负责冲锋在前，阻止施工。如果发生流血冲突，要救回伤员。如果打出人命，要承担法律责任，准备坐牢抵命。族上对因公牺牲或抵命人员，给予条牛担种优抚。爷爷第一个报名，当敢死队队长，并表示不要优抚条件。当场祭拜祖宗，签字画押，并喝血酒誓言：誓死捍卫曹氏祖先留下的山场、河流、田地不受丝毫侵害。二是救护队。由懂得一点医务知识的宗亲组成，负责包扎运送伤员。三是后勤保障队。由中青年妇女组成，负责烧菜做饭，送茶送水。

会议要求：一、各公宗亲都要选派一些十八岁以上的青壮劳力，组成应急分队，随时待命。如果需要，能够做到，召之即来，来之能战，战之能胜。二、陈汉山区淮山公宗亲要组织一支猎户队，派到箭楼驻守。本地曹氏各家各户有香炉、锡壶等器具，都要捐献给族上，集中熔化，制作铅条。三、分头抓好落实，各公各方面领头人都要切实负责，担当作为。

<六>

方案确定后，重在抓落实。会后，爷爷说到做到，放下家中手头一切农活，并向家人安排好自己的后事，全力以赴，走村串户，督促备战，时刻准备为家族事业流血牺牲。陈汉宗亲非常给力，及时派来了一支十多人的猎户队，人手一杆枪，住在箭楼防卫。

一河两岸，人员往来，非常密切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，彼此都是十分清楚。根据当时信息反馈，该大姓打算筑堤改河，有五个没有料想到：一是曹氏动员全族力量，阻止意志这么坚强；二是曹氏族人团结，组织措施这么严谨；三是曹氏成立敢死队，一批“拼命三郎”这么执着勇敢；四是破坏生态，触犯众怒，社会舆论谴责这么强烈；五是曹氏真的组织猎户队，威慑力这么强悍。当时，猎枪也是政府严格管控的杀伤性武器，民间只允许山区猎户持有。因此，有所忌惮，不敢轻举妄动，有一部分人在思想上开始打退堂鼓，好汉不吃眼前亏。

曹氏丢掉幻想，精心组织，刻苦训练，时刻警醒，常备不懈。同时，积极开展心理战，争取“不战而屈人之兵”，尽力避免流血冲突。曹氏根据情报，基本掌握了该姓组织施工的时间，特地提前几天，安排在箭楼自然村，开展一场猎枪射击演习，引来周边许多村民观看。这既是真实检验猎枪的威力，也是有意大造声势，震慑对方。

<七>

事后，曹氏猎枪射击演习的消息，不胫而走，家喻户晓。该姓是地方大姓，族中不乏有识之士。他们看势不妙，自我反省，筑堤改河，破坏生态，损人利己，确实理亏，会让自己失去社会道义的支持，陷入孤立无援的不利境地。曹家人不是软柿子，不好惹。如果强行施工，不仅是对付箭楼一个自然村，更是面对曹氏全族。场面如果失控，曹氏一定动用猎枪反击，发生血战，要出人命。鹿死谁手，胜负难料。结果是偷鸡不成蚀把米，两败俱伤，得不偿失，遭舆论谴责，结世代怨仇。善恶终有报，苍天饶过谁。

所以，识时务者为俊杰。该大姓一些有威信的中上层人士，积极出面真做工作，说服家族中的少数目光短浅的挑事者，彻底打消筑堤改河的念头。及时制止了一场宗族的血斗，化干戈为玉帛。

阳光总在风雨后，阴云上面有晴空。此事件后，曹氏家族更加团结，更加坚强，更加自信，更加努力。忠孝传代，遗风子孙。爷爷永远活在我的心中。曹氏祖辈先人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，永远激励着曹氏后裔团结奋进！

<八>

新中国成立以后，顺利地进行了社会主义改造，土地、山场、河流等自然资源都收归国家或集体所有。党和政府及时组织开展水利兴修，河道疏浚，血吸虫病防治，农田基本建设等活动，幸福河两岸人民都过上了幸福生活，历史恩怨，烟消云散，相互往来，相互开亲，相互帮助，和睦相处。进入改革开放新时代后，两岸发展，更是日新月异。现在，曹家箭楼自然村是新农村建设示范点，家家日子越过越红火，人人生活如芝麻开花节节高，呈现一派祥和兴旺景象。